第二十七章 钉棺-《枯荣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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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秦家西屋,负责在长青四队马号查找票据的迟成翰和闻老万回来了,迟成翰把一张票据递给了佐队长:“索队长那五百多元差账给找回来了,就是这张票子。”迟成翰补充说:“是票子遗落了。”钱大算盘喃喃道:“不赶趟喽,不赶趟喽,老歪他听不到圆账的消息了。”

    佐向东沉默了半晌,愤愤地说:“虽然账圆上,可他道德败坏,玩弄妇女,罪不可赦!”齐二克说:“毕竟那五百四十元不差,在经济账上冤枉了索老歪。”佐向东把票子交回闻老万手里,吩咐队员去索老歪家,把圆账的消息告诉他家人。

    迟成翰和吴边到老索家,当着索良夫妇的面,向索老歪媳妇说明了差账的真相。索良摇头叹息:“晚了,说啥都晚了,早查清楚,我哥他不会走那条道……”迟成翰和吴边出了屋时,两人听见索老歪媳妇坐炕上嚎啕:“啊啊啊——你个死鬼,你知道不?你那五百四十元差账找回来了呀……”

    挂了锄,人们又有了闲扯的精神头。秦家前门房子西屋常会聚来一群闲人,听张铁嘴儿说书讲古消磨时间。这天晚上,绘声绘色的鬼故事一段接一段,讲到小半夜了人们也不愿意散。

    张铁嘴儿端起水碗抿了一口,待人们请求再讲一个,他又清清嗓子讲起来:“这说啥有啥呀,据老辈人说呀,人死后都得被小鬼领着见阎王爷,阎王爷根据生前职业判断好坏,然后该下地狱下地狱,该投胎投胎。说有个教书匠死了,被小鬼领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阎王爷问,你生前是干什么的?教书匠说,教书。阎王爷大怒,劁猪,好小子,这是杀生害命,先上一旁跪着去,一会儿打入地狱!接着小鬼又带进来一个,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阎王爷问,你生前是干什么的?这女人一寻思,在阎王爷面前不说实话不行,不好意思地低头说,养汉。阎王爷一听,行善,好,就让你投胎富贵人家吧!这时在旁边跪着的教书匠听明白了,原来阎王爷耳朵背,想我堂堂一个教书先生,还不如一个风尘女子,不行,我得揭发她。教书匠站起来喊道,阎王爷,她是个**。谁知,阎王爷一听乐了,她是你嫂子?哦,那看在你嫂子面子上,让你也投胎做人吧!”张铁嘴讲到这里,众人一阵哄笑,都说阎王爷耳朵也太背了。

    张嘎咕听入迷了,拧着大脖筋说:“爹讲的真好,没听够。”艾淑君说:“别听你爹瞎白话,那都是没影儿的事儿。”

    贾大胆也不甘寂寞:“我给你们讲个真事儿。有一回,我到公社办事儿回来天黑了。那天正好有月亮,还有点儿风。我走着走着,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就三步并做两步跑起来,一回头看见一个鬼影跟来了,我拼命跑,不管我跑多快,那个鬼还是在背后,后来我不跑了,再回头一看那个鬼也不追了。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我自己的影子,把我弄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淋的。”艾淑君揶揄道:“瞧他这点儿出息,还觍脸说呢!原来贾大胆也害怕呀!”贾大胆狡辩道:“多亏我是贾大胆,不然准把人吓死。”大伙一阵发笑。

    鬼子漏为了吓唬大伙,编起瞎话来:“哎,我跟你们说,头些日子,有天天刚擦黑,我和我舅舅从抹斜地头路过,往阴森森的柞树趟子望,觉得那白茬棺材老瘆得慌了,脑瓜皮儿都发麻,你们猜我们爷俩听到啥了?”有人问:“难道还能听到那吊死鬼诈尸不成?”又有人打诨:“索老歪活着的时候喜欢在柞树趟子搞女人,难道听到搞破鞋的声音啦?”大家一阵嘻哈。鬼子漏却绷住脸,神秘地说:“是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颤颤巍巍,凄凄惨惨,是从索老歪白茬棺材那边传来的。我俩看一会儿,忽然看见一身白的人影飘飘忽忽往西南去了。我舅舅说,咱见着女鬼了,快走吧……”

    鬼子漏说得认真,听得人直发怵,有胆小的不敢回家。贾大胆就显示自己胆大,说道:“那索老歪的尸首,还是我爬上歪脖树上给砍断绳套放下来的呢!如果谁愿意嘎点啥的,我现在就敢上抹斜地头柞树趟跟索老歪说说话去。”抱着孩子的艾青梅笑骂道:“你拿索老歪打啥赌呀,不怕他来抓你呀?”贾大胆较真道:“我是谁?我是有名的贾大胆!管他男鬼女鬼,我都不怕。”

    偏偏有鬼子漏与他较真:“你要真敢去,我出半袋高粱米。”贾大胆说:“说好啦,不得反悔。”鬼子漏说:“一言既出,啥马都难追。”贾大胆向大家拱拱手,笑道:“大家给做个证啊!”黄士魁笑了:“好好,我们都做证。”鬼子漏说:“不过,咋能证明你确实去过了?”

    大家七嘴八舌,一阵策划,最后还是张铁嘴儿出的主意被采纳。他找来一根六寸大洋钉,交给了贾大胆:“如果你连夜把大洋钉钉在那白茬棺材天上,就证明你确实去了。”黄士魁有几分担心:“大胆呀,你行不行啊?可别把自己吓着哇!”贾大胆吹道:“人死如灯灭,啥妖劲儿都没有,怕个甚!不就是往棺材上钉个钉嘛,这点儿小事儿算个啥!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罢,他带上钉子,提一把铁斧,出了屋门。

    胡小倩嘟囔:“你们看他多能逞能,显自己胆儿大呢!”艾育梅抱着孩子走到西屋门口:“我看哪,如果不把他吓个好歹,他都不待消停的!”说完,回了东屋。

    子夜时分,朦胧的月光笼罩着深沉的夜色,微凉的西北风鼓荡着庄稼棵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贾大胆顺着风势,大步流星直奔抹斜地。借着朦胧的月色,看到了柞树趟子里的浮丘,那棺木泛着惨白的颜色。他心头略过一丝惊悸,暗骂自己,“这世上哪有鬼呀,你怕个甚!你是谁?你是有名儿的贾大胆呀,你还在乎这个?”快步来到浮丘前,忽然头上扑啦啦一阵响动,吓得他浑身打颤,抬头一看,是一只不知名的大鸟从歪脖子树的树冠里飞出来。

    他定了定心神,暗骂自己:“妈的,瞧你个熊胆,一只鸟就把你吓成这熊样,你是枉担了个大胆的名了。”冲棺材槐头鞠了三下腰,叨咕道,“老歪,你别怪我惊动了你,念我把你从树上放下来你别吓我,为那半袋高粮米我也是身不由己。”

    当他拿出那根六寸大洋钉,凑到棺材槐头前面时,又刮来一阵风,心里又浮上一层胆怯。慌乱中,他挥起铁斧将钉子立在棺材天头,“当当当”钉了上去。一转身,觉得衣服却被抓住了,吓得他魂飞魄散,使劲儿一挣,“咔呲”一声撕破了衣服。他弃了铁斧,撒腿就跑,总感觉后边有小鬼儿在追,却不敢回头,脚下开足了马力,越跑越快。

    人们在前门房子西屋一边闲扯一边等待贾大胆回来。鬼子漏有些心急道:“这贾大胆咋去这么长时间呢?去抹斜地头柞树趟子也该回来了。”艾淑君说:“他要是跑别场去睡大觉,你们可就傻老婆等乜汉子啦!”胡小倩说:“这你们放心,我家大胆一准复前言,从不办秃撸扣的事儿。”

    只听房门“咣当”一声响,贾大胆跑了进来。众人见他面色惨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都非常惊讶。胡小倩急忙把他扶到炕沿子上靠墙头坐好,带着哭腔说,“大胆呀,你别吓唬我呀,你咋啦?”黄士魁也追问:“是啊,到底发生了啥事儿呀?”

    贾大胆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半天,忽然堆缩在炕上。鬼子漏操着公鸭嗓,嚷嚷道:“人不行了,还卖啥呆呀,赶紧找大夫,上生产队套车往公社卫生院送啊!”

    张铁嘴儿忙端过油灯,借着摇曳的光线,伸手扒了扒贾大胆的眼皮,又用手指在贾大胆鼻孔上试了一下,说道:“人没事,这是吓的,过一会儿能缓过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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