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知青来了-《枯荣界》
第(2/3)页
“别太自信!把媳妇小心看好,别哪天也给你戴个绿帽。”
等两人话赶话较了劲,姚老美这才劝道:“生米都煮成熟饭了,都消停认了吧。”黄四亮和闻老千借此收口。见这两人错身而去,姚老美哼起了这几天广播喇叭里经常播放的歌曲来:
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呼呼的西北风飘动着稀疏的雪花,红原公社十字主街道旁十几棵白杨树光秃的枝丫瑟瑟发抖。大街两旁停了数十挂大马车,使往日宽敞的街道反倒显得狭窄了,并且堵住了道南侧的邮局、信用社、照相馆、饭馆的门口,也堵住了道北侧供销社、公社大院、酒厂、大车店的门口。各大队的车老板子们时而从大车店大门里出出进进,时而三一伙两一串地凑在马车旁闲扯,人语马嘶阵阵交织荡漾,如同赶集一样。
鬼子漏跟在鲍福仁后面从公社大院出来踩着路面的一层残雪往大车店走,故意找话说:“去杭州接知青,鲍部长你没去呀?”鲍福仁说:“公社派一个副主任、一个民政助理一共四个人去接的,我在公社这边接应。”
两个人进了大车店,那是一长栋土坯房,屋里有不少候等的大队干部和车老板子,弥漫的烟气中传来阵阵嘈杂的说话声。鬼子漏东张西望地说:“这大车店我还真没进来过,这房子挺长啊,这少说也有二十多米,这南北两大铺火炕能住不少人啊!”凑到中间的过道砌的一堵火墙边,把手贴在砖墙上:“呵呵,火墙挺热乎啊!”又嘟囔道,“天都黑了,这帮浙江孩子咋还没到?可真急人哪!”鲍福仁摸摸火墙说:“他们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才到的三江火车站,现在应该已经出了三姓县城了。还有八十里呢,我估计再有两三个钟头咋也能到,耐心等吧,着急也没用。”
又等了一个半时辰,接知识青年的汽车终于到了,一时间场地上一下冒出众多穿着军大衣的青年男女。鲍福仁按分配名单查数,吵吵半天,终于把人分完。鬼子漏领着分到长青大队的二十一名知识青年,到公社食堂吃了一顿接风的饭菜,那是混合面发糕和猪肉炖酸菜粉条。吃完饭,他带几个男知青去汽车上把所有知青的行李卸下来,倒腾到马车上。
马车从公社东头一出来就加快了速度,在黑灯瞎火的夜里沿着车轱辘道向前颠簸。鬼子漏坐在头车上问身边的小知青:“你叫什么?”还没等这个小知青说话,里边的一个男知青说:“他叫牛老屁啦。”车上一阵哄笑,牛老屁嘻嘻笑道:“你莫乱讲啊,讲我大名好啦。我叫牛颂,歌颂的颂。他姓徐叫二山。”鬼子漏“哦”一声:“二山这名字好记。”徐二山说:“二山也是外号,我叫徐出,出来的出。”鬼子漏问:“你们都是浙江哪的?”徐二山说:“来红原公社大多数都是杭州市里的、萧山的和新安江的,多数大队的知青都是一个地方的,分到你们长青大队的知青这几个地方的都有。”
说说笑笑,马车行进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长青村。下罗锅桥时,由于颠簸厉害,一个坐在车后的男知青一时没坐稳,突然被颠下了车,有人喊叫:“富久掉下去了,快停下!”曲三哨“吁吁”两声停下马车,鬼子漏急忙跳下,不停地问:“摔疼没有?”富久站起来,连连说:“没事儿,没事儿,幸好穿的厚实没摔坏。”
马车重新启动时牛老屁问曲三哨:“师傅,车板子上咋有土渣呢。”曲三哨说:“那是冻的土粪,今天上午还往大地里送粪呢,说要接你们,我现划拉的车铺板,可能没划拉干净,将就着坐吧。”鬼子漏解释说:“这土粪就是土渣子,不脏。从今天起,你们就跟土垃坷打交道了。”
到了知青屋,等候了多时的大队***成员和小队长都出来迎接,也有些群众来看稀奇,仿佛这些青年男女是从外星球来的似的。一阵忙里忙外,嘘寒问暖,又是卸行李,又是拿东西,表现得都很热情。顶子跟着十几个孩子跑到知青屋里,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盯着这些陌生的面孔,把知青们看得有些难为情,徐二山带头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把糖果,分给孩子们吃,又有几个女知青也把糖果拿出来放到炕上,不一会儿就抢光了。
顶子没有捞着糖果,抓着自己戕毛戕刺的头发,眼看就要哭了,有个脖子围红围巾的女知青就拿了一根香肠来哄:“给,这香肠比糖果香。”艾育梅一把扯过顶子:“快谢谢阿姨。”顶子急着把香肠咬进嘴里,竟把“谢谢”二字说得含糊不清。艾育梅不好意思地说:“乡下孩子,缺乏教养,让知青妹子见笑啦!”红围巾知青哄着顶子:“就你捞着个好的,比他们的都好,是不是?”顶子破涕为笑,高兴地跑了出去。
艾育梅问红围巾女知青叫啥名,回答说黎红。因为这根香肠,艾育梅对黎红产生了好感,在后来的日子里相处得越来越近,当得知黎红也是年少丧母,便又同命相怜,更是对这知青妹子多了份关照。
第二天一大早,杜春心首先来到知青屋,烧好一大锅开水,以备煺毛之用。水烧得差不多了,黄士清也来了,手里拿着宽宽的刮板、长长的钎子、尖尖的侵刀。太阳刚冒红,帮助捆猪的四个棒劳力就到了老宅。一阵人嚷猪嚎,扎了那口白猪四蹄,过了大称,然后用杠子抬到了青年点。
一声声猪嚎不仅吵醒了几个还在睡懒觉的知青,也惊扰了附近的人家。白猪已经撂在外屋地的长方大桌上,并用杠子压着。鬼子漏侧身闪进风门子时,从虚掩的门缝里窜出来一缕缕白雾。黄士清正握紧一把一尺多长的侵刀,那刀磨得铮亮锋快,透着寒气。他让金四眼和钱老牤按住四个猪蹄子,让鬼子漏拽住两只猪耳朵,找准猪喉咙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把侵刀用力捅入,连同握刀柄的手也送了进去。
殷红的猪血窜涌出来,汩汩流进大瓦盆里,老憨不停搅动秫桔柄,使猪血不凝固。鬼子漏对黄士清说:“看你用刀这狠劲儿,让你杀个人都不成问题。”黄士清的手臂在猪脖腔里又狠狠搅动了一番:“杀人还用刀?用手掐多省事儿,用绳子勒更利索。”猪的叫声越来越弱,大瓦盆中的血越来越多。等猪不叫了,黄士清这才缓缓拔出了侵刀,手上沾满了猪血。猪血放净了,老憨停止了搅动。望着这血腥的场面,好几个女知青都躲进屋门里不敢直视。
黄士清从后蹄根处割开一个小口子,把钎子伸进去在猪的皮层下一阵猛力穿插。用嘴使劲吹气的时候,他半蹲在地上,把嘴对准切口处,鼓起腮帮,瞪圆双眼,一口接一口地吹气,鬼子漏用擀面杖又敲打几下。黄士清吹累了,用手死死地捏住切口,歇一阵再吹,直到把猪肚皮吹得浑圆,这才将猪放在东北角大锅台上,用七分开水一边浇烫一边刮毛。
半个小时的工夫,干净滚圆的大白条猪就呈现在人们面前,那脖子处的一道红色伤口清晰可见。白条猪又被抬到擦好的长方大桌上,黄士清给猪开膛破肚,动作麻利地卸前槽、割后鞧、摘肠子、卸头提下水、剔肋巴扇,一会儿工夫,一头大白猪就被彻底肢解了,摆了北面靠墙案板一大片。
闻大呱嗒和艾育花帮着切墩,酸菜切了满满两大盆。春心把卸下的好肉、大骨头放到大锅里,洒上大粒盐,烧起旺火,不一会儿,锅盖里冒出的热气便飘散出一股股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
老憨开始灌血肠,他把晾凉的白肉热汤过箩后倒在盛了猪血的大瓦盆内,拌上剁碎的猪油和葱末盐末姜粉胡椒面等调料,再次搅拌均匀。而后观察着血色的变化,再兑进些清水。灌肠时,把装在另一个大瓦盆内洗干净的小肠一端先用线绳系好,小肠另一端插入一个洋铁皮漏斗,一手牢牢地拎起来,一手用水舀子舀猪血缓缓倒入,约灌了一尺长就用线系一下。整套动作非常麻溜,让这些初来乍到的南方小青年开了眼界。大肠灌完,小肠也灌了一些。还留了一些血,待半开锅时连同血筋一起下到酸菜中。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