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收回放荡之心-《枯荣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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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肥水哪能给外人田留着。这回我特意请雍大牙给你姐偷着摘的环,就是指望能生个儿子,没想到第四个还是个丫头片子。我给丫头们起名带丁连丁引丁补丁,盼男丁都快盼疯了。你爹说我像他一样,没儿子命,我也真怕你姐再生还是个丫头,所以打上你主意,就想借你这块地给我补上缺憾添个丁。”
“一旦事儿露了,不怕影响你当村官?”
“怕啥!有几个当官的是利索的?不图点儿啥不白当官了嘛!若能偏得个儿子,不当这个村官也值个儿!”
“你一马双跨,对不起我姐。”
“我不会亏待她的。”
三朵没有惊扰他俩,觉得有莫大的委屈憋在心里,暗暗流泪到天亮。
这会儿,从院子栅栏门底下的小豁口钻进来一头别人家的母猪,三朵到院子里寻个柳条,一边抽打一边浪声骂道:“你个骚货,跑我这儿偷食物来了。你以为你是谁,走哪吃哪!你嘴咋这么馋,我让你馋,你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想打圈子啦?找不找克郎啦?配种站那儿有都是,上我家哼叽啥?你个骚货,整你几下舒服啦?滚,滚,滚。”母猪被抽打,疼得一转圈,又跑猪槽子里嘬了两口,三朵一扬柳条,母猪前蹄子进了猪槽子,又蹦出去,碰翻了窗户台前装满水的洗衣盆。三朵骂道:“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整完了还想洗洗咋地?我可没给你预备澡盆,我嫌你脏。”母猪往外跑,可栅栏门底下的小豁口被它一撞合上了,打个磨磨,哧溜一下钻进了猪圈。三朵追过去,往猪圈里扔土坷垃,骂道:“你个骚货,你还赖在这儿不走了?小样,喜雀还想夺凤皇窝呢!”丫蛋儿知道姐姐是指桑骂槐呢,羞得满脸通红,却装个没事儿人似的跑过来说:“姐,你看你,跟个畜生生啥气。”帮着将猪从猪圈里轰出来,骂道,“你也是,咋这么傻呢,别人家的就好吃?这是啥破窝,你也就是进来溜一圈,就是给你你也不稀罕住哇?让人打了吧?让人骂了吧?都是那骚克郎惹的祸!你说那骚克郎上真章能管你嘛……”母猪出了猪圈,从院门处跑到了大门街上。
吃过早饭,黄三怪往外走,丫蛋儿撵出来,小声问:“我姐知道了,咋整啊?”黄三怪说:“你中午上西树趟子等我。”说完往院外走,丫蛋儿回头看见外屋马窗子贴着三姐的那张脸,一扭身假意解手进了猪圈旁边的茅厕。
临近晌午,火热的阳光灼烤着大地,仿佛万物都被晒蔫了。暖风徐徐,前门房子的茅檐上塔形的蝈蝈笼子在微微晃动。从里面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振翅声。小石头扶着梯子,看着哥哥登上去,把几朵喷了水的窝瓜花小心翼翼地放进蝈笼里。
刚撤了梯子,大喯儿喽穆荣领着弟弟木丝来了,大喯儿喽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顶子,二队瓜地开园了。咱也去瓜地摘几个,敢不敢?”顶子摸摸头发说:“那不有看瓜的黄三爷吗?要被抓住咋整?”大喯儿喽说:“抓住怕啥,咱是小孩儿,能把咱咋地!万一抓住,顶多挨一顿揍。我都探察过地形了,瓜地在村子的西南,四周是谷地和玉米地,咱这么这么地……”顶子看了看木丝和小石头:“他俩小,碍事儿,咱不带他俩。”小石头说:“你们要不带我们,我就告诉我妈。”
房屋门窗大敞四开,艾育梅正头冲炕脚底搂着小玉妹妹睡午觉。大喯儿喽收回目光说:‘行了,行了,让他俩跟着吧。”小石头进外屋扒碗架子拿了个玉米窝头,跑出房东胡同口时,见院子里的二黄摇着尾巴追出来,丢半块窝头,说道:“我去摘瓜,你好好看家。”二黄仿佛听懂了小石头的话,乖乖地啃那块窝头去了。
四个孩子穿过树林间的一条毛毛道,又穿过一大片黄豆地和苞米地,来到了一片谷子地头。此时日爷儿当头,目光越过谷穗,看见一大片瓜秧油绿如一片翡翠,一架瓜窝棚坐落瓜地中央如同绿海中的帆船,白的灰的黄的瓜蛋子密密麻麻地点缀在秧蔓里,一丝丝熟透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直沁人的心脾。顺着谷地紧靠瓜地的垄沟猫腰前行一会儿,大喯儿喽和顶子扒着谷子的缝隙向瓜地窥视。只见看瓜的三喜子从瓜地窝棚里出来,拎着个土篮子,走到瓜地南头去。
大喯儿喽和顶子伸手弹弹大个的香瓜听声,声音发脆或揪不下来就说明没熟,声音发闷或一碰瓜尾巴掉了就说明熟透了。饥不择瓜,大喯儿喽摘了个白瓜,顶子摘了个花瓜,他俩用衣服擦擦就用拳头凿开,让小石头和木丝先吃,嘱咐再嘱咐:“你俩千万不要动,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我俩再给你们摘瓜去。”安顿完,猫腰顺着谷子地垄沟继续往前面去了。小石头和木丝吃完了瓜,在气死风的谷子地里左等也不回,右等也不回。以为把他俩忘了,就站起身,直接从谷子地大模大样地进了瓜地。
三喜子须发已经花白,秃顶被太阳晒得有些红亮,脸上褶皱层叠如枝丫,眼角皱纹发散如鱼尾。前不久把供销点交给任多娇打理,便赋闲下来。当长青二队种瓜,穆队长请他看瓜地,他就爽快地接了这个差事。他发现有小孩子,急急奔过来,唬着脸问跟谁来的,小石头往前边的谷子地边一指:“我哥他俩说去给我俩摘瓜……”于是,三喜子领着小石头和木丝,沿着谷子地边往前搜寻。
大喯儿喽和顶子各自吃了一个瓜,这才想起再去给弟弟偷摘,手刚伸向瓜秧,就听一声喝问:“出来吧!”大喯儿喽和顶子缩回手,乖乖地站起来。三喜子弓着腰铁青着面孔,一边指点一边数落:“你们这么大点儿就知道偷瓜了啊?爹妈咋教育你们的,啊?亏你们还是大队长小队长的后人,丢不丢人?人小鬼儿还挺大呢,招挺多呀!瞧瞧,你们挺能作妖啊!那瓜还没拉瓤就揪下来,白不白瞎?你们不知道伺候瓜秧有多不容易,瓜苗四叶定心,留三个蔓子结四五个瓜,熬到瓜熟蒂落得伺候多少遍。社员还没吃到嘴,就让你们几个小孩芽子糟害了。这回你们要不好好承认错误,就别回家啦!”教训一顿,将四个孩子关进了瓜窝棚,门也别上了。
瓜窝棚其实就是个马架子,里面空间不大,一张木板搭成的床铺着草垫子,四个孩子老老实实坐在上面。大喯儿喽埋怨说:“我就说不带他俩,咋样?按我话来了吧!”顶子也质问:“让你俩老实呆着,咋不听话?站起来干啥?”小石头说:“我俩干等你俩也不回来,以为你俩把我俩忘了。”木丝说:“我俩一商量,就上瓜地里自己摘了。”大喯儿喽说:“你看,他俩大摇大摆去摘瓜,不被抓住哪跑!”小石头说:“知道挨抓,就不跟你俩来了。”木丝嘤嘤缀泣:“他不让我们回家咋整啊?”大喯儿喽说:“这老头当过大队书记,我一看见他就打怵。这回,恐怕是回家后得挨一顿胖揍了。”顶子站起来,透过透窿的窗洞,看见黄三爷拎个土篮子又去摘瓜了:“这三爷怪了,把我们关起来却不收拾,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呢?”
囚禁了半个时辰,瓜窝棚门终于打开了。三喜子把满满一土篮子沉甸甸的瓜放到地上,指着好几样瓜蛋说:“吃吧,管够。”见都畏缩不动,又挨个看一眼,“咋?有胆儿偷瓜,没胆吃瓜?”拿起一个灰瓜用镰刀削瓜皮,还自顾自的叨咕不停,“烂瓜不烂味,我牙口不好吃不了脆瓜了,只能吃熟透的面瓜。这瓜呀,和人一样,也是各有特点。灰鼠子形象不济,但肉起金星口感面乎;芝麻粒个头小,但甜里带香;白糖灌瞬甜瞬甜,真像灌了白糖一样;羊角蜜也很甜,肉薄籽多可口;山白汁水多,一熟就张嘴儿,生怕人家不知道,搁不了几天;顶心红分量沉,肉厚籽少,香甜脆生,虽然傻大黑粗成熟晚,但生长期长结瓜多,一个有斤把重,别人瞧不上也照样长,越是秋后越红越香脆,一直能吃到罢园。做人嘛,不要学张嘴儿好显摆的山白,要学就学厚实不显摆的顶心红才行。”说完,往桶里甩了连汤的瓜籽,大口吃起面瓜来,故意说道:“这瓜,真熟透了,解渴又解馋哪!要说吃香瓜,我最爱熟透的面兜儿,柔软。”顶子咽口唾液,嘟囔一句:“死也闹个饱死鬼,不吃白不吃。”拿起一个花瓜,用拳头一凿,香瓜裂开一道纹儿。见顶子吃瓜,大喯儿喽、木丝和小石头也都伸手拿瓜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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