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做贼-《枯荣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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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雅意十足的书法字幅挂在了西屋北墙上,只见上面是四个笔墨奇拙的行草大字:难得醒悟。
入夜,风雪未住。公冶平家还恋着酒桌,公冶凹陪几个朋友划拳行令,别人没喝倒,自己先钻桌子底下了。几个朋友把他送进西屋新房时,他已经酩酊大醉。看着一身酒气的新郎官,百灵坐在被子上很不自在,叹息道:“结婚当天都能把自己喝成这熊样,怪不得这么大了还说不上媳妇。”她看一会儿那副大字,又自语道:“要真能醒悟就好了,只恐怕摊上这大酒包,往后有操不完的心哪!”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黄士栋和白耗子两个人都有偷盗的嗜好,经常一起作案。在本村偷,到外村偷,屡屡得手,胆子和口味就越来越大,偷鸡鸭鹅狗都不过瘾了,总想干大的。此时赵赔本已经病逝,没有老丈人碍眼,白耗子偷得更无所顾忌了。这一天,两个人事先在小孤山大队踩好点儿,半夜趁天下着小雪将人家下屋挖了个洞,将黄豆偷出两麻袋,用小车拉回村分赃。黄士栋把一麻袋黄豆背回自家西屋,始终没睡实的吴妍担心地说:“你偷点鸡鸭鹅狗也就算了,咋还大干呢?这要犯事儿你蹲笆篱子扔下我咋整?”黄士栋坐在炕沿上一边脱鞋一边说:“犯啥事儿,外面下着雪,到天亮啥痕迹都没有了。放心睡你的安稳觉,肯定没事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黄士栋睡觉的时候,外面的雪却停了。天放亮了,白耗子还赖在被窝子里,忽然听见有人叫门,扑棱一下坐起来,慌乱地说:“可杆儿细了,肯定是人家找来了,这可咋整?这可咋整?”他媳妇赵黑丫也起来穿衣服,提醒说:“先别开门,想个办法。”白耗子下地看着地上那一麻袋黄豆,急得直打转,嘀咕道:“能有啥办法,肯定得抓个人赃俱获。”赵黑丫透过屋里门窗格子,看见了外屋的小井架子,忽然心生一计:“快,快,往井里倒,让他们毛都找不着。”屋外,嘭嘭嘭的敲门声一阵紧过一阵,白耗子情急之下,将一麻袋黄豆都倒进了外屋小井里,发现麻袋下方有个洞眼儿,屋地上有几粒黄豆。赵黑丫将麻袋藏进了柜子里,把地上的黄豆扫进了灶膛,这才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走到风门子跟前问一声:“谁呀,大清早也不让人睡安稳觉。”外面的人继续叫门:“开门,我是艾国林。”赵黑丫回头说:“咋是他敲门?难道你们偷他家了?”白耗子也划魂儿:“腾不过去了,开吧。”赵黑丫这才颠着脚打开房门,故作惊讶地问:“哎呀,这不是老艾大叔嘛,这么早到我家有啥急事啊?”
原来,艾国林早上起来,发现下屋被盗,然后叫起儿子念中一起顺着车辙印和遗落的星星点点豆粒子寻到了长青村。他不等风门子全打开就挤进来,念中紧随其后带进一股寒风。艾国林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说:“我家下屋被人剜了。”赵黑丫跟在后面说:“你家下屋剜了,关我啥事儿呀?”艾国林说:“啥事儿?捋着车辙印一直到你家院子,还有稀薄楞澄的豆粒子也拉拉到你家,你说啥事儿?”白耗子一边系青棉袄上的蒜瓣扣子一边耍无赖:“你那意思是我们偷了你家的粮食?车辙印和豆粒子能证明啥?那要是有人故意给我安脏呢?没有证据你就乱怀疑人,你这不是埋汰人嘛!”赵黑丫也嚷嚷道:“就是,捉贼捉赃嘛,你看我这屋哪有赃物!”艾国林说:“那,就翻翻看,我倒要看看是有人栽赃还是贼喊冤枉。”赵黑丫说:“那不行,你有啥权利私翻我家?要翻也得村上来翻,但是丑话说在前面,翻不着咋整?”艾国林放狠话说:“翻不着我都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踩。”
艾国林让儿子在这儿盯着,他去找长青村领导。黄士魁、黄三怪、钱老牤跟着艾国林往白耗子家走的时候,艾育梅和秦黑牛也跟上来。几个人把白耗子家下屋门、院子里、园子里、柴禾垛翻了个遍,也没有翻到赃物。回到屋里,赵黑丫说:“啊,这院子也查了,下屋也翻了,影响也造了,咋样?冤枉我们了吧?说翻就翻,净可你们腚揎僚子啊,就这么白翻了,不行,咱得说道说道。”黄三怪说:“行,说道说道吧。根据留下的痕迹,你白耗子是脱不了干系的。好在是熟人,咱能私了。我看,你还是主动交代好,不然……”白耗子一口咬定:“真的冤枉啊,不是我干的我交代啥!”秦黑牛骂道:“你还喊冤枉?都寻到你家了,你还死不承认!再不承认就经官!”
艾育梅有些口渴,拿起水舀子到外屋小井前的二缸去舀水,发现缸里水只剩浅浅一层底,就摇动辘轳往小井里放胶皮水罐子,可干放也放不到有水处,感觉井底不对劲儿,仔细一察看井周围,忽然发现了十几粒豆粒子,就惊喜地叫了起来:“找到了!在这儿呢!井群子边上有豆粒子,水斗罐放不下去,肯定是把黄豆都倒进了井里,怪不得找不着,你们都来看看!”众人围拢过来,纷纷探头察看。
“挺好的粮食倒井里白瞎了,这是响应号召,深挖洞广积粮啊!”
“贼不偷雪,这是规矩,破了这规矩,不犯事儿哪跑。”
秦黑牛一把薅住白耗子脖领子,骂道:“你咋不嘴硬了呢,还冤不冤枉了!”指着赵黑丫鼻子尖骂道,“还有啥话说?这回不用扎乎了吧?”艾国林让秦黑牛放开白耗子:“放开他,他跑不了,让村上处理吧。”白耗子坐在锅台上,耷拉着脑袋,如同霜打的茄子。黄三怪问:“麻袋呢?赶紧拿出来吧?”赵黑丫把一条麻袋从柜里翻了出来。艾国林说:“不对,我丢了两麻袋,这才一条,还少一条呢!”黄士魁问:“杀猪当不了死,把那两条也拿出来!”白耗子说:“那条不在我这儿。”黄士魁追问:“在哪儿?谁是你同伙?”赵黑丫看白耗子不愿意说,就把同伙抖落出来了:“是你二大家的四丫子。”
一听这话,黄三怪把黄士魁扯到一边,嘀咕道:“大哥,你看都不是外人,还是私了吧。如果经官,那四丫子可就完了。”黄士魁把岳父叫到一边,说了一会儿小话,然后和黄三怪、钱老牤等人到二禄家说事儿。黄三怪问:“二大,四丫子跟白耗子一起上小孤山大队剜人家下屋,你知道不?”二禄一听就炸庙了:“三怪,你咋往二大身上扣稀屎盆子呢?啊,我咋得罪你了?”黄三怪说:“二大,我还能给你空桥走哇,没有真凭实据,我能找你商量?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是起事儿,而是给你压事儿,你想经官咋地?想把四丫子送笆篱子是咋地?你要还跟我装迷糊,我不管你了。”三喜子进屋说:“别硬撑了,人家白耗子都已经交代了,他俩偷了小孤山老艾家的黄豆。”二禄没想到偷在了熟人头上,似乎还不信:“啥?偷的是大眼珠子家?”黄三怪说:“老艾叔都找来了,就别等我们翻了,赶快把偷来的粮食给人送回去,看在魁子大哥的面子上,人家同意不再深究了。”二禄低下头去,吴妍怯怯地说:“在南园的菜窖里。”
几个人到院子里,钱老牤打开菜窖口的盖子往里一看,里边果然有个麻袋,还有许多鸡鸭鹅毛。有很长时间,村子里经常有人家丢鸡鸭鹅狗,却不知道是谁干的,报告给黄三怪,暗中查了几回也没有查出个子午卯酉。钱老牤嚷嚷:“哎呀,四丫子不光是偷粮,他还偷鸡鸭鹅呢,这菜窖里有那么多羽毛,原来我家丢的两只大鹅也是四丫子干的。”这一下,全村凡是丢过鸡鸭鹅狗的人家都找上门来,吵吵嚷嚷不依不饶的。黄三怪挨个做工作,答应包赔损失才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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