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途-《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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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场面上还得办正事,我言下自然没有拒绝,羌人的事情我了解些,而且弃乡而远投我,应不会有什么异心。而无端拒绝,其族归去恐有变乱,自然不可。

    但场面上,有些话还是得先说,比如可以投靠秦侯为亲随,只消书信一封便可。而越国地处天南,天多湿热,他们身为羌人,传闻他们耐得寒凉,禁不住暑热,恐随我去会出意外。

    那使臣很是实在,说他们族很多都是汉人,而且他们住的地方夏天也很热,应该不妨事。

    这我便无话推说了,帮老二那里简化危局,也算是件好事。便让他们自己先安置好,我去请示圣上,必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正要打发他走,车内人忽然轻声唤住我,让我问一句:“你们族内为何那么多汉人?”

    我觉得此话多余,烈牙他们族也很多汉人,大都是当年党锢逃出去的,我猜羌人中大抵也是如此。我不能让银铃再问下去了,总怕周边有人听到一些不方便的声音,传扬出去就麻烦了。

    “原本没有那么多的,只因一个汉人多的俄何部族临时加入了我们,就是他们说您能帮他们,便都归了我们烧戈部了。他们说他们很多都是当年什么乱子逃出来的,不便以汉人之名见人,所以便投我们以烧戈族之名示人。”

    心道果然是当年党锢之乱逃出的人,亡命羌人小部族中。心中甚至想着说不定中间还有当年有名的党人,那些可大多都是贤才,此事甚好。只是此事需得赶紧打住。要说你这使节也实诚了些,怎么这种话也不知道掩饰一下,糊弄过去,这周边可不是我一个人。

    我连连点头,还加了一句:我必照顾贵部周全,请速归去,便说我定想法让贵部族周全。

    回到车上,银铃兀自沉思,我笑道:“想什么,是不是想着那些昔日党人?我想的倒不是这些,而是他们来了后,问问那个王国在他们那里都说了什么坏话,出了什么坏主意。”

    银铃转过脸来,看着我,忽然说了一句:“我定会想法保他们周全。我也会去问问那个王国到底在哪里?”

    我笑了,其实我总觉得银铃这句话说得有些怪,但是我相信银铃不过是有些心事,而且很可能是伤心事,不想让我的妻再哭,于是我不再问了。

    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故作神秘地凑上去说我有了一个主意——一个解决北方游牧部族的主意,一个若非经历过那么多特殊事情可能完全想不到的主意,只不过这个主意其实真的很简单。

    银铃张大了嘴,思忖了很久,忽然点头:“这等主意也就你能想得出来。”

    伊人很隆重地又“夸”了我一句:真是胸怀宽厚,又有颇多歪才。

    伊人这两日很怪,常会忽然陷入沉思,当我和她说话时,她也常需多唤几声才能回过神来。

    她甚至忽然要求我们的车放慢速度。恐怕负责供给我们的各地官吏也觉得有些怪,凡有人来参见送餐之时,总会隐晦提醒我们应该快一点,以便天黑之前赶到某某驿站之类。银铃即说需配送些清毒生肌的药物,那药单银铃倒是从陈仓便带着,便照单报去。那边就算有死心眼,看了药单,大抵也都知道我受过重伤,后来果然再没有人含含糊糊地表达催马之意。

    见载我的车行动愈发缓慢,英雄们也不时派人来看望我,他们倒是实诚,总担心我箭创崩裂了。我不想说是银铃的主意,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只知道,银铃如此必有道理。我问了,她没有告诉我,定是还有什么顾忌,我便不问了。对英雄们,便只推说自己觉得困倦,一路伤口尚有些酸麻,需得多休息。

    其实我的身上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冬日里伤口恢复得是比夏日里好,也没有什么麻烦后事,加上我似乎伤口愈合速度一直超乎常人。这应该是小时候经常打架,爬树,以及到处疯玩造成身上常挂点伤造成的。

    没有等到我,英雄们也不愿或者说不便提早回到上林苑。所以我让银铃出点钱,给英雄们在武功逗留时能喝点酒。我想这能让广大英雄人物比较开心,尤其是翼德兄。跟着我相对来说似乎更加自由一点,对于常年在各自主公手下被呼来喝去,此时能到处喝酒无人约束,显然要好很多。

    不过还是需得我警告,胆敢有违我汉律军纪之事,便算他死在战场上了。

    我想所有人都明白我的意思。

    只剩**,小援几个人还不停提出要随从我身边以为护卫,被我不容置辩地打发走了。出于补偿,我提出给**也定个字。那日站在车尾之台,看着水南之松林覆盖着雪一直延伸至终南山麓,上与云雾相接,风过,南山云雾与雪覆之松林如波涛之涌,便定下了“松涛”之字。

    送走了欢蹦乱跳的**和小援,我心中终得安定,车夫刚要催马,却被我止住。拉着银铃一起,便一起站在车尾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南边随风而起的松林云涛,又或看看北面苍茫于雪中的群山。人生如此忙碌,或许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看看路边的风景,原本这些美景就存在,只是我们却从不留意。耳边似乎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叫隐约传来,天上却看不见它们的踪影。风不时沿河谷吹去,周围景致愈发明晰。银铃又起了诗兴,吟出了几句,不过她说她可能还需斟酌些句子。

    这几日稍微苦了车夫和随行侍卫,他们的帐幕不甚厚重,远不如我们所居之车厚实温暖。可能原本也没有想到在外面呆多久,每日需砍斫不少木柴枝条,生火取暖。所以,我尽可能陪着他们一起受些冻,另外加散些钱财补偿一下。

    忽听马蹄声急,子龙兄领一骠骑信使前来,信使躬身递上一个书信锦囊,拆阅观看,却是父亲写来的:子睿吾儿,既言无恙,为何不归?母甚急,每日催促,竟至要先去寻儿,望速归。

    我递于银铃,笑了笑,对着马夫直接说道:出发。

    等打发走子龙先行远去不见,银铃忽然改了命令:转头。

    伊人带着歉意看着我,只说了一句:等不及了,只能相迎去了。若子睿身体不适,妻便独往。

    我笑着摇摇头。

    伊人忽然有些疑问:子睿知吾要等谁?

    我笑着点点头。

    其实我不算很清楚地知道,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心头萦绕。

    不过终于有一天,我确知了银铃要等谁。

    那日整个烧戈部在眉县县尉带着的几百兵丁陪同或者说监视下一同追上了我们。

    其实不能用追,我们是自己迎上去的。

    我们的到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羌人头领们甚至非常感动,相伴一起到我身前,单膝跪地,单手抚胸,以示礼敬。

    银铃交给了我一个竹简:

    里面有她写的七个问题,加上开头一句:无须逼问,但一一偶尔询之即可。

    于是我立刻真明白了,在和烧戈部一干长老之间交谈问话回答中,有意无意加入这些问题,以及我自己想问的问题。

    此番乱事,贵部和俄何部伤亡如何?无甚伤亡,一直在大营西北角聚居。

    一共多少人?共八百多人。

    两部各多少?各四百有余。

    俄何部可有人在此间?无人,俄何部人说不方便。

    牲口损失如何?倒被羌人大族临走抢了些。

    口粮现在还有否?几近断炊,所幸,陈仓的钟大人接济了些。

    以后想做一些什么?但有所用,便可遣之,只要莫让我族回去再被那些人所欺。

    七个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然后我才加入了银铃的第一个问题:烧戈部和俄何部以前没有什么仇怨吧?

    答曰:二族皆小族,常为汉人官长和羌人大族所欺凌。二族之间倒无什么仇恨。

    我点头,你们可见过王国?

    答曰:无,只听说过,据说以前他也只来往于几个大族之间,未曾得尝所见。

    俄何部如何决定投靠烧戈部?

    答曰:俄何部诸多汉人有罪者寄居,但有汉人有罪者投之,俱为收留,如此恐有不便。

    俄何部故往可有汉人官长究以窝藏罪人之事?

    答曰:不知。

    可否请俄何部之人前来?

    答曰:便如君言。

    我不是个笨人,我已经渐渐意识到那个银铃担心的问题愈发清晰,内心抑制不住兴奋起来。

    俄何部之人前来之前,帘子动了一下,银铃只说了一个名字。

    来的人被我命眉县县尉抓了,我让他们安心,只是传令告知烧戈部和俄何部的所有人,这个人就是王国。

    我问银铃怎么知道的。其实我也不能确信,我不知银铃为何如此笃定。

    她说,她本来也不肯定,但是当她知道来的人中居然没有一个俄何部的人时候,再等见到来人胡须仿佛刚被割短之时,她就确信了:因往西之路已断,南北皆大雪封山,周边市镇则到处通缉。王国便委身多有汉人逃罪聚居之俄何族,只说自己是个汉人罪人,还力劝俄何部一旦归去,必为大族所谋,莫若寻羌人为众之族,以其羌人之名投我,可保万全。既投我,我纳之,则便无人想到,或敢在在其中搜捕王国了。等过了通缉他的郡县,他便可以逍遥逃遁,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因为谁都不会注意一个新来的,甚而可能不知道名字的人,而我们就更不会知晓。可他错就错在他没有想到我们接了皇上旨意归去,竟然不着急赶去,还会直接迎了回来。临乱之际,未及准备,他最初的谋划使得俄何部的人自始至终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无法保证俄何部来见我的人将自己种种掩盖,故而当真的叫俄何部的人来的时候,算及其人撺掇羌人造反的勇气和魄力,他一定敢也会自己毛遂自荐,冒险前来自圆其说。

    难得的是,他居然真能撺掇两族照他设计行事。说实话,此人罪大恶极,却是个难得的人才。若非此番祸事太大,致生灵涂炭,或许真的可留。

    忽然心酸,自己不也令得益州生灵涂炭,或许我也不可留。

    银铃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赶紧打断了我的心中酸楚,亲自牵马并叮嘱于我:夫君赶紧带着其他所有人去上林苑。

    我点头只说了一句:珍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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