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上巳节(上)-《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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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期然在皇上面前窃窃私语,甚至有些悲戚落泪,皇上看周边有人,让她别讲了。我知道她一定是在谈那个小皇子。不过皇后不依,只管继续絮絮叨叨,涕泪涟涟。虽然心有不忍,但想到后果,我甚至有点想站起来喝斥一下她,让她别说了。
当然,我不敢。
岁数越大,我的胆子越小。皇上评价我的这句话一点没有错。我还记得我曾很英雄地站起来将两位义父母一起喝斥的壮举。
皇上忽然似乎被说动了点什么,问我可知自己脖后有什么痣之类的。我记得皇后那日因为陛下打过我,所以瞅过伤口,银铃几日前才告诉我脖后确有颗痣。不过这时候忽然问道,我不免多留一个心眼。不过想到既然我有,那是我真有,那个小皇子应该不会这么凑巧也有,所以终究决定照实回答银铃告诉我小时似乎是有一个痣,不过大了脖后数次被创,现在已经早看不出来了。
皇上哦了一声,沉默半晌,便让我离去了。
我越来越觉得奇怪,出来便奔赴父亲那里。一见面,便具言相告刚才种种。
父亲本在看着奏报,初始还一边听我说话,一边继续看,听着听着也皱起眉头,合上卷册。
瞅得四下无人,招手让我近前。
“子睿可知上阖那个写着你原本名字申公赦之墓?”
“知道。未知情前,母亲曾带我去祭扫过,这次被盗的便是那个墓。”
“正是,子睿有所不知,那里埋葬的便是皇上真正的大皇子,而且和你同岁。”父亲说道这里,还用手示意我不要惊讶。忽然发现我情绪相当稳定,不免惊讶:“子睿知道?”
“皇后曾找我谈过此事。”
“什么?”父亲情绪激动了起来,赶紧四下看看,压低声线:“皇后莫非已经怀疑……”
我点头示意。
“此事说来话长,子睿与我出去。”
就这样,我们爷俩骑马出去,跑到上林苑中一处僻静山林之中。父亲才一一道来,不过有一些,我是听过的。便是那日在陈仓酒肆之中,大体是差不多的。
比如那些第一次随葬的都是以前御赐的东西,因为是皇子,不敢怠慢。过了几年,何氏成了皇后,又赐了一些,希望能补全墓中所陪葬供奉。这才有了父亲掘墓,重又扩建之举,但因为父亲那时封地在上阖,墓地有专属的守护卫队,无人敢盗。等父亲封于赵国,不再领上阖领地,这墓地守护便松懈了,于是便有了盗墓之事。
现下第一件麻烦事就是“我”的墓葬逾制。陪葬器物,规格都是皇子的,墓碑却是“我”的。弹劾之书尚未见,但以后终究会是一麻烦,尤其是如果皇上还不知道这件事的话。
而第二件麻烦事,显然就是我的身份。
父亲说,他接到皇子时,皇子已经奄奄一息,为逃避宋家耳目,一路舟车颠簸,不敢停歇。皇子本是个新生儿,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很快便不行了。
皇子过不了几日便归西了。正好伯父领旨去捕党人,便想着先一起带出去,再拖上些一些陪葬物品,到一处僻静先偷偷葬了小皇子。结果没想到便出来后来这种事情。
皇子尸身父亲检视过,见过脖后这颗痣。送走我时希望日后哪怕丢了一切凭证还能有机会相见;受此启发,便给我烫了个小疤,像痣一样。而不仅我有,其实江玮也有,唯一区别便是我偏左,他的偏右。父亲说,是他用香烫的。烫得在外太明显,烫得太里不脱衣服看不见,这个掀开领口就行。
说完听毕,我和父亲一起叹气,这世上的事情真就麻烦。
父亲还笑着回忆那次见我,未说几句,忽然花了些劲拍我脑袋,教训我道:“那时冒充什么戎狄之后?你看老子很像胡人么?”
又翻看了一下我的衣领,继续教训我道:“小时候生你下来,身上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你看看现在,光脖颈那里便有箭侧划过,刀刃,盔甲磨过的疤痕,哎……”
我对父亲看伤口的眼光表示折服,并表示自己看不到,眼不见心不烦。
父亲笑着叫我上马赶紧回去看顾银铃和他的孙子,他还需回去继续批阅文书。
不过最终分别,还是父亲瞅得近处蹬了我一脚:“滚吧!小子。就你一句话,让老子只有两天准备时间了。”
必须承认,我头脑中经常涌现的踹人念头。但纯属父辈传承,我还是很无辜的。
比如自马房栓好小黑进得院来,就不轻不重地踹了应该有些无辜的**一脚。此人正撅着屁股在那里自窗缝往里偷看。这么突起的欠揍的东西摆在那里,不加上一脚显然有些暴殄天物。
我问他干嘛如此。他说里面又来了一群女人。
一回脸果然院外停了许多车,大多都是妇人的车,领头那个一看就是皇室的。
心道,难不成皇后婆婆又来看儿媳妇了,还带着广大官家老娘么们一起来关心铃儿,那铃儿可要受罪了。
不过想到**这样,按说应该有漂亮姑娘才是。那或许就是带着一众大家小姐们来学习先进的怀孕经验。不过私以为无甚可学的,让她们夫君多努力就是。
心中带着种种恶趣味的联想走到近处,终证实那个被我踢的撅屁股是对的。虽然声音不大,但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子声音却错不了。
正好秋鸾领着众婢女匆忙出来,似乎要去拿什么再送来,赶紧问一下里面都是谁。
答曰长公主带着一众官家小姐们过来看夫人。
看来二哥肯定还在睡觉,结果就是放出了长公主搅扰人间,危害社稷。
最怕见她们母女俩,皇后殿下总想让我当儿子,长公主殿下总想让我当老幺。
于是我决定,还是不进去为好。廊下兵器架上提起皇上赐的铁天狼,径直转去马棚,想出去打熬一番筋骨。路上提醒依然撅着的**和忙成一锅粥的秋鸾等人,别说我回来了。
走不两步,决定回身再踢一脚居然依然坚持偷窥的**。
秋鸾建议我还是进去一下,在旁服侍的时候听很多小姐说想见我一次。
我摆手,有什么可见的,兹令萍水之相逢,莫若未曾见于江湖之中。
很多人想见我,大多是因为传说中那个早被传得失了人味的我的缘故。既然不是为了日后长相厮守或成为知心好友,何必非要被人当珍禽异兽一般赏看。
不过还未能离开廊下,廊下却忽然冲进一个华衣小女孩。不及避让真就直直撞进我怀里,然后一屁股坐在面前。
她捂着脑袋,看着上面,吃痛的闷哼立时变得轻快起来:“啊,原来是子睿兄长。”
“啊,啊,原来是二公主殿下,臣越侯……呃抱歉!”赶紧将天狼别到身后,然后单膝跪地:“参见二公主殿下。”
“兄长何必多礼?”小女孩立刻使劲争取拉我起来,不过二百多的汉子加一支几十斤铁疙瘩,这世上估计没几个女孩子能拉得动现下的我,而我还是照着礼节等她循礼我再起。果然她完全无法扶动我,只得松手喘气道:“兄长真如山一般,小妹倒如蚍蜉撼大树了。海请越侯兄长起身。”
我这才起来:“公主殿下如何独自而来?”
小姑娘估计刚才用劲过度,到现在都满脸通红,眼睛也看着别处:“子睿兄长别老公主公主的,就叫我莳妹就行了。哦,我本想寻姐姐的。结果到姐夫馆舍上却听说姐姐叫了一众官宦小姐们来看望嫂嫂,顺便议议上巳节如何过的。”小公主显然有些受委屈:“结果姐姐真不厚道,却忘了小妹我,我这才赶过来!”
“哦,她们正在正厅。莳妹公主殿下请随我来。”我赶紧将这个小姑娘引去正堂,否则真怕她就在我面前哭起来,那可就麻烦紧了。
走到门口,“子睿大哥却不进来么?”
“呃,里面都是官家小姐,智进去不适宜。”
“哪有!她们定会想见你。母后在**组织的女儿会,莳都在,清楚得很。那天太学游园,兄长可是英雄得很。不过那日太昏暗,众小姐们都在远处,观不得亲近。”
“还是不妥。啊,正好此处无有侍卫,我还是在门外守候吧!万望二妹公主切莫和她们说我在外面。”
这小姑娘迟疑了一下,很快换上了笑颜,“那我先进去了,子睿兄,请为我们守卫吧?”
“诺。”
里面一阵骚动,除了见礼参见之声,便是两个小姐妹互相抱怨之声。
二公主倒真没有出卖我,至少我没有听到更多的骚动声。
既然答应了别人,至少需得守信用。只得整好衣服,想了想让秋鸾她们给我披挂上一身简单铠甲,我就背身战在门外院中替里面的小姐们守候。这样里面的人间或出来也不致生疑。
才穿戴半身,想想手中这个刺猬太扎眼,决定去廊下兵器架上换支枪再回来。忘了提醒周边诸人,腿下便转回过去,累得一众侍女将上身铠甲尽散落于地。未及向众侍女致歉,忽听得里面有人大喊:“有刺客!”心中一惊,当下就势冲上回廊,撞开门去。
满大厅的官宦小姐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我,似乎都受了不小惊吓。只有正对面榻上银铃身旁端坐一位少妇,闲适地说道:“子睿吾弟,汝中计矣!”
我心里咯噔一下,场面上左半扇门也不顾女孩子们的惊恐尖叫,轰然从中间断裂,瘫倒了下来。
时为初平二年三月初一,离上巳还有两日。那一年,我二十岁,银铃二十三岁,郭佩二十四岁,江玮二十岁,长公主刘茹二十岁,二公主刘莳十八岁。
注1:董奉,史实人物,中医界以杏林代表,便是因此人典故。但是他早早出场,被我提前了很多年出生。以前书中出现过,寻妻之路那一部分,在黄山中救下的小伙子就交代了姓名。不过必须再次说明,这个人被我提前了很多年出现,是想让华佗,张仲景,董奉这当时三大神医能一起有一个交集。也是避免几十年后再出现一个对历史走向没有影响,但却是重要历史人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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