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多事之春-《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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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牙后来对我说,他一听就知道这两个应该是某个不小官吏的孩子。能请蛮人到家指导武艺,能打制并持有这么怪异的兵器,家里有虎皮给他们当玩具。我则建议他不要老是特意自吹自擂,赶紧讲下去。

    这两个孩子开始瞒自己的姓名,哥哥险些说漏嘴,却是弟弟似乎心眼多长了几个。只说哥哥叫余页(徐穎),自己叫余韦(徐衛),还说家里是附近个大户人家,父亲出去办事,自己在家听说这个事情,便出来“为民除害”。

    次日夜里,四人正在树丛中摸黑谈话。老四从话语中发现这对兄弟老大好行军布阵,老二小小年纪“竟”精通官场世故。老四用的那个竟我不能赞同,我觉得是应该的。徐大人才来的时候,应是个年轻人,一定想的是如何在蛮夷之中如何保土御寇,建立功勋。后来时间久了,觉得官场昏聩,不若做个两千石太守好,于是教育上,自然两个孩子便有了些差距。回想起来,徐大人做太守的日子不正好涵盖过了党锢之乱么?如此便好理解了。

    忽然老四示意所有人不要说话,虎来了。他们问烈牙怎么回事,烈牙说自己的马跟着自己从北地而来,几乎识得所有猛兽。

    然后,着风声,他抽动了两下鼻子。剩下三个都跟着他一起抽鼻子。烈牙问他们干吗?他们说学他,还问是不是为了闻虎的味道。

    烈牙笑了笑,说夜里山风大,刚睡了一觉有点受风。还说老虎都很聪明,夜里觅食永远会在下风往上风走,既隐藏自己的气味,又方便嗅上风猎物的气味。所以直接看向下风方向。

    四个人悄无声息,只有小南肚子不争气地响了。

    烈牙居然还能笑着和小南打趣:你饿了,老虎也饿了,今儿看你们谁吃谁。

    老虎渐渐靠近,草丛中轻轻而来渐渐清晰的簌簌之声阵阵,不绝于耳。

    几匹马都有些被惊动了,其他三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只有烈牙还慢慢说道:“似乎只有一只。现在告诉你们,我在这里河滩看到了虎脱落的毛,它应该曾在我们前面的水边喝水。老虎一般会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喝水。所以这就是我选在这里等它的原因。”

    一声低沉短促的吼声后,这厮不知是不是故作镇定地继续卖弄道:“它发现我们了,可能是发现我们的马了,就能射了。”

    山间风越来越大,呼啸着,从他们身边吹过,另外三个人感受着身后吹来的风,总觉得虎在他们的背后,只有那厮依然不停嘴:“今天月色不太好,不过你们可以看见它的眼睛。”

    他还故弄玄虚地说了一声:“因为虎眼夜里会放光!”

    三个小孩后来都说这句把他们弄得紧张得很。

    但是,他们还没有看到那只老虎的时候,烈牙忽然张弓搭箭,一箭催起一阵虎啸,前边树丛一阵掠动之声,而第二箭亦出,遂悄无声息。

    虎中两箭,一箭项下,一箭左眼。

    然后烈牙当着三个棒锤的面,拔了箭,背起了虎丢在马背上,那马倒是见过世面的,毫不介意。

    此人说自己最后似乎不解地看着后面三个目瞪口呆的小子:“走啊!回去了。”

    我猜当时此人心中得意得很。

    我问小南也不是没有经过阵仗,怎么也有点不知所措,和两位徐公子一样,他居然没有歉然,只是很自信地和我说:“下次便不会了。”

    不知什么时候,小南似乎真的长大了。

    我说的是他的心里,或许文文的离开也是一个原因。

    所以,这就是我很怀疑烈牙对我种种描述的真实性的缘故。

    此事按下,日后还有很多相关之事,比如他们回去后刚出山便碰上徐家急疯了管家带着几十号兵丁来寻人,这便泄漏了两位徐公子的身份。

    烈牙这时干了一件最出彩的事情,说这只虎是他们四个人一起猎的,盛赞两位徐公子大义大勇。

    然后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岁数,回来便报给了佩儿,张叔他们。他们也觉得这两位徐公子算是很不错的青年,商量结果直接便在佩儿的信中加了老四和陈应各自撰写的一份拟官奏状,顺便还可以让我在徐大人那里做个人情。我猜他们都经过佩儿指导,否则就凭他们两个的字迹我能认,这文书就不敢认了。尤其老四的那封原本很可能是:四哥,徐大人那个大儿子不错,你看补一个广信北部尉六百石的官如何?

    最终看到的拟官奏状令我刮目相看,我甚至看了很多遍,深感自己都写不出来,也不会如此规划,我没有想到越国的小朝廷做得如此完善了。我知道我们越国小朝廷需要和我大汉皇家之奏议表章有分别,但是能把这套新标准做好,也是一份功劳。

    我必须感谢佩儿。

    烈牙那封从右向左,一列列(当时的写作顺序)的字我一直记得很牢靠:

    书禀越侯懿决

    汉越司徒徐征之子颖,年十九,勇毅果决,有良将之资。

    右拟补广信北部尉。

    汉越大司马臣才,左司马臣北海,右司马臣暹,左中大夫臣道荣,右中大夫臣亥谨拟。

    陈应那封类似,只是讨论起草的人换作了文官们如张叔他们,补的是尚书左丞,四百石。这是个我没有想到的官。

    尚书者,上书也。自我朝重作于雒阳,这批人便成为相当显赫的官吏,其实他们的官秩不高,尚书令不过千石,但是他们的权力却很大,百官凡上书言事,开头言必称臣某奏事尚书。虽然现在是父亲在朝,录尚书事,总领尚书台诸曹;但是在越国布政之时,我就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个机构。

    且不说党锢之后,尚书台便又受宦官控制,其中很多官位都是宦官自己的人。反正以前暴秦旧岁,甚至我大汉孝武帝之时,都是用宦官为尚书的。要不是他们实在没有几个人有什么文墨,我怕尚书台就要成又一个后宫宦官窝。既如此,朝内很多贤臣良士的奏章自然根本递不上去。所以从小在银铃对我的教育下,我就觉着尚书台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我做越侯之前就更觉得设尚书台有一个麻烦之处,如果这帮尚书将一些重要奏报匿而不报,岂不是耽误大事。

    我没有打算设尚书台,可是他们居然要设,不知出自何目的。

    幸而我当时还没有看到,否则我绝对无法安心在外面等。恐怕立刻就要找文墨简牍去回信质问。尤其那时正听墙内的一群钟大人和他的同好们谈论书法之道,倒真的让我涌起自己也去写些字的想法。

    不过我也只是用手指在墙上随便勾画两笔。

    书法之道对于我来说,总觉着不好分上下,比如我的字虽然不算好看,但不少人觉得很有气势,银铃和佩儿的字都很娟秀工整却几乎没有什么外人夸。当然不能排除有些人是为了拍我的马屁,孰不知拍我两位夫人马屁或许更有效果,尤其是对银铃。

    我在围墙外便能听到这些人请这个写两笔又请那个写几个字,互相夸赞不停。这个说那个八分(隶书)冠绝天下;那个说这个行文如高山流水不可断绝,一气呵成。一个夸这个不愧为当世草圣,这个谦虚道随手乱画不堪雅赏,这些人谈得很是投机,于几处笔形变化还多有各自见解。这便让我踌躇了,偏巧银铃没有随我来,我也不知道现在进去好,还是不进去了。若银铃不在陈仓只有我定夺,我说不准会离去,等钟大人有空再说。毕竟钟大人就这个嗜好,不让其尽兴似乎有些不成人之美,却要扫人雅兴。但是现在离去,对银铃又不好交代,说不准又要“夸”我老好人宝宝之类,现在周边人多耳杂,被人听去传扬出去可不好。

    于是,我选择在外等候,门卫两个几次说要进去通报,都被我叫了回来,让他们等等。

    顺便问里面都是谁,答说不知道。这一共七个人有老有少高矮胖瘦都有,乘车而来,一干人谈笑风生下车便直冲进来。不明情势的他们自然拦着,未想他们问清这里是钟扶风的行辕之后,便直接称钟大人名讳表字,其中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只说曹淳昭,宜官鹄,张诞来见老友了。他们便一人拦着,一人进去通报,未想钟大人高兴异常,衣衫不整,倒穿鞋履就出来迎接了。然后就一直论书刻之法到现在。

    他们都不认识这些人,这些名字有些似是而非,仿佛中间某些字是我曾听说过的。

    后来我就觉得我想的完全是废话。

    我最终也只知道透过门卫是问不出什么的,他们不是从槐里跟着钟大人过来的,只是当地的戍卒。

    在外听着也算有些教益,其中常听一个自称师某人的颇是盛气凌人,不过见闻倒真是广博,总喜欢说些典故反驳别人,很多典故事情我倒真未听过。只是语气我听着都觉得不舒服,不过里面的人倒挺敬重。一个自称淳的喜欢说笑话,常是他用一两个笑话缓和稍有些僵的气氛,我听了都觉得可乐,常和外面的门卫一起笑。另外便是有两个小孩子的声音,间或插于其中。似乎里面有一个人字也叫孔明,这让我想起家中的那个,不过这个孔明似乎已经三十了。

    我似乎天生就对这个孔明产生了好感,不明缘由,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稽。于是我努力地听他们的话,也感谢我的耳朵不错,合着里面一干嗜好相同的人嗓门不时大起来,终于大致分个高下来。

    如果我还算能识人的话,那位孔明先生似乎真是其中顶尖之人。此人要么不说,但凡谈到一事,常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话说出来。而那位师大人似乎只会纸上谈兵,他总是提到《孙子兵法》上云云。非常奇怪的是,他的《孙子兵法》似乎和我看过的不太一样,总是在讲齐国的人问孙子,然后孙子回答如何如何,我真有些糊涂了,难道这本孙子兵法是孙膑的兵法?(即《孙膑兵法》,一般孙武被称为吴孙子,孙膑被称为齐孙子,在古籍中,常都称为孙子,孙膑本人还是比较有名的,但《孙膑兵法》曾失传,后在墓葬中被挖掘出来,今存于世,惜有部分散失。)

    且不论这本孙子兵法真伪,如果只会照着书说,能背书的人都会。可我没有见到自孙子之后,天下读书之人个个是名将。

    我不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人,听着他们从书法聊到世事,我就更不喜欢这个家伙了。幸好,那位孔明先生还能镇得住这个师先生。有意思的是,似乎这个师先生也刻意对这位孔明先生保持恭敬客气,但有这位孔明先生说话,他便不多强辩了。可以佐证的是钟大人无论多有理的话,他总会一句:此言缪也,此事当为如此如此。

    我很奇怪钟大人为什么还那么好脾气。

    在那位师先生又开始长篇大论讲国政之时,我问了两位门卫关于此地陈仓令的事情。事情比我想象得严重,陈仓令并没有死,只是被关了起来。原因居然是父亲似乎一直调查着这个陈仓令私卖官库公粮的事情,便命令钟大人过来处理,然后把情况报到上林苑就行了。

    结果钟大人来这里处理那档子事情的第三天,便出了这档子事情。

    我心中总觉得,如果不是那档子事情,这档子事情就不妙了。

    天佑我大汉啊!我刚思绪刚平,感慨未出之时。却见不知何时门外来了一个军中小校没有骑马,跑得气喘吁吁。却徘徊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门卫们让通报他也不给,不通报他又急得团团转。

    看见我盯着他,此人立刻过来给我行大礼。我问他何事,为何如此。

    回答很有意思,话粗,但人不粗。他的大致意思就是:娘啊!里面都是什么大人物在和钟大人谈事,平安风云侯都得在外面侯着!

    只能解释他们先来的,我又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过来随便看看,便等着了。还随口问他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不骑马过来。

    他说地方近,去马场牵马还不如直接跑快些。

    我心道怎么不说正题。

    还好他也立刻意识到了:“噢,西边来了一支很奇怪的队伍,不似我们汉人的,也不像羌人的,领头那个长得可奇怪了,说的倒是一口道地的汉话。小张将军在外面迎接,让车儿哥来报信,车儿哥说记不住这许多,怕说起来,说不清楚,进城就找到我让我来,说我够机灵。嘿嘿!我在城头也看见了……确实奇怪……那些兵将装束武器着实奇怪啊!”

    “他们有旗帜么?”

    “噢,有,秦!”

    我一拍大腿:“你还说你机灵,这才是最重要的,却给你疏漏了。”

    “你去报吧!我先过去。”随即翻身上马而去。

    我开始隐约感到来的是谁了,尤其听到那个秦后。

    所以很兴奋。策马跑到了我们暂宿的营房,打算叫上银铃一起去。

    不过我却以为我去错了地方。

    我进了营门,紧接着出了营门,看看两边的道路,营寨背后城墙上的旌旗,一切都如往常。

    我左右看,前后看,似乎感觉这就是大家住的地方。

    我上下看,远近看,似乎又感觉这已经不再是大家住的地方。

    没有声音,没有人出没。整个大营看似空无一人。

    要说都喝醉了睡觉,似乎也不太可能,却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但是这干人一声呼噜声都不出,立刻把这个理由推翻了。在孤竹苑那两日可是满庭鼾声,此起彼伏,搅得人想说话都不安生的。

    一个坛子骨碌碌地忽然从一个帐房内滚了出来,紧接着**冲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按住坛子,然后蹑手蹑脚地抱起,又要摸回去。

    而且居然没有看见我似的。

    我完全不明所以,平日这干人从不这样。哪有这么小心翼翼和恬静少女似的,这是和我一起以千人搏几万人的英雄们,怎会如此。

    于是心中继续想,脚下却立刻加快,手立刻就上立刻提住了**的领口。

    **第一反应是抱着坛子转身让我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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